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后，陆乾坤放下手中的文件，揉了揉眉心，唤道：“书宇。”
无人应答。
办公室内恒温恒湿，空气静得只有新风系统极其低微的运转声。陆乾坤微微蹙眉，又叫了一声：“钟书宇？”
依旧没有那声熟悉而及时的“在，委员”。
这很少见。陆乾坤起身，走向连接着他这间主办公室与外间助理室的那扇紧闭的实木门。门无声滑开，外间宽敞明亮，文件柜井然有序，巨大的弧形办公桌上摆着多台显示器。钟书宇就坐在桌后，身体微微前倾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全神贯注地凝在手中一份纸质报告上，眉心微锁，连陆乾坤走出来都未察觉。
陆乾坤走到他桌旁，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。“看什么呢？这么认真。”
钟书宇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，猛地抬头，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、因过于沉浸而被打断的茫然，随即迅速被职业性的清醒取代。
“委员！”他立刻起身，语带歉意，“抱歉，我走神了。您有什么指示？”
陆乾坤摆摆手，他并非有什么急事，只是随口一问：“下周去南方的行程，安保细化方案出来了吗？我要最终版。”
“现在就发到您内邮，加密等级a。”钟书宇立刻回答，同时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确认。
陆乾坤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落回他手中那份让这位素来严谨克制的助理都走神的报告上，随口问道：“什么东西，看得这么入神？”
钟书宇推了推眼镜，将报告稍稍整理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平稳：“是周自珩少爷近期在圣晖的行为观察与分析报告。”
提到周自珩，陆乾坤脸上那点随意的神情淡去了些，笼上一层复杂的、混合着审视与些许遥远疏离的淡漠。
他沉默了几秒，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：“这孩子……性子像他母亲，太孤，太拗。”他似乎不愿多谈周芸，转而道，“当年……周芸走后，我这边千头万绪，分身乏术，他那些闹脾气、闯祸的事，多亏你处理得当，没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。后来也就习惯把这些事都交给你了。”这算是肯定了钟书宇的功绩，也是某种承诺——你做了哪些事情，我都记得，自然会给予相应的回报。
既然话题引到了这里，陆乾坤便顺着问了一句：“他最近在学校怎么样？没再惹出什么需要‘特别关注’的事吧？”
钟书宇翻开报告，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：“从本学期初的‘赤狐’野外综合实训开始，少爷的表现就与以往有些不同。他主动介入并有效控制了实训中因资源争夺引发的冲突，手段……相当果决有效。之后在班级事务、包括最近的‘暖冬行动’中，虽仍不算活跃，但至少没有明显的抵触或破坏行为，甚至在某些环节展现了超出预期的……领导力与解决问题的能力。”
陆乾坤听着，脸上露出一丝近乎释然的、浅淡的满意。“看来是长大了，懂点事了。”
这时，钟书宇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欲言又止的犹豫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又咽了回去，只是将报告合上，动作略带迟疑。
陆乾坤敏锐地捕捉到了。“怎么？”他眼神微凝，“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。跟我还报喜不报忧？这小子是不是又干了什么？”
钟书宇像是被点破，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这才说道：“倒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。只是……少爷最近，对学校新来的一位生活辅导员，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。”他顿了顿，观察着陆乾坤的表情，“他私下动用关系调查了这位老师的背景，并且……最近还借助卫锋家的资源，介入并‘解决’了这位老师遇到的一些私人麻烦，处理得……相当彻底。”
陆乾坤的眼神没有太大的波动，语气依旧随意：“辅导员？什么人？”
“是一位名叫蓝若的年轻女性，帝都大学新闻系的优秀毕业生。”钟书宇语速平稳，补充了关键信息，“就是之前……您去圣晖视察时，偶然遇到的那位。后来应聘了圣晖的保洁岗位。”
蓝若。这个名字连同那双在特定时刻、与记忆深处某个身影重迭的沉静坚韧的眼神，瞬间在陆乾坤脑海中清晰起来。他想起来了，慈善义演舞台上那个勾起了他关于周芸记忆的身影，以及更早之前，在校园里注意到的那个眼神。
“她不是应聘保洁吗？”陆乾坤眉头拧起，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，“怎么成了辅导员？”
钟书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镜片后目光冷静分析：“这件事，属下后来也调查过。圣晖校长王振海，此前在招生和人事上，确实有些……不够谨慎，收了些不该收的‘人情’。我曾在开学前，以检查卫生和审阅部分岗位简历为由，对他进行过‘提醒’。”他稍作停顿，“王振海收敛了不少。至于这位蓝若……我推测，很可能是我当时的敲打，让校方产生了误解，以为这位蓝若背景特殊，是这边‘安排’进去观察的人。他们不敢贸然拒绝，又摸不清深浅，便‘灵活处理’，将她放到了相对容易控制、也便于观察的辅导员岗位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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