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姜敏正看折子，头也不抬道，“坐。”
&esp;&esp;外间徐萃道，“陛下，坊令送过来了——要见吗？”
&esp;&esp;“见什么见？让他回家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是。”
&esp;&esp;虞青臣往马车角落处坐下。皇帝微服出行，用的寻常车马，空间稍显逼仄。地方一小，便把皇帝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放得极大。虞青臣缩在角落暗影里，借着黑暗的遮掩贪婪凝视眼前人——
&esp;&esp;日光透过雕花窗阁变作斑驳的光影，照亮皇帝年轻的面庞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马车忽一时又停住。“陛下——”徐萃在外道，“大理寺罗副卿来了。”
&esp;&esp;姜敏放下折本，抬手掀起一点车帘。马车刚出妙音坊，乌衣黑冠一名男子跪在车前，手里捧着一只金丝木匣，“臣大理寺副卿罗子明叩见陛下。”
&esp;&esp;“何事？”
&esp;&esp;罗子明道，“有一个急本，许正卿命臣面呈陛下。”便将木匣双手举过头顶。
&esp;&esp;“何不交有司转呈？”
&esp;&esp;罗子明重重磕一个头，“臣等不敢自专。”
&esp;&esp;徐萃走上前接过，朝着姜敏打开，里头一个乌黑镶金的折本——密折规格。姜敏拿起来，翻开赫然一行字——大理寺奏吏部虞青臣大不敬事。
&esp;&esp;姜敏转过头，被弹劾的男人隐在黑暗里，睁着眼，谨慎地盯着自己。见皇帝的视线过来，男人立刻低下头，身体紧紧蜷缩着，像一只误闯尘世的负了伤的兽，拼尽全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——
&esp;&esp;不敬？
&esp;&esp;姜敏哼一声，随手将折子撂回匣子里，“今日休朝，许凛既等不得交辅政院转呈，怎不亲自来？”
&esp;&esp;“许正卿在衙里亲自讯问废帝罪臣——”
&esp;&esp;姜敏打断，“奏本当送内阁，密折当送辅政院，急本禀朕也要亲自来——许凛连规矩都不懂？命你特意过来现眼——想是怕朝里不知道他许正卿往朕跟前递了弹劾？”
&esp;&esp;这话已是极重，罗子明吓得直哆嗦，砰砰磕头，“臣等绝无此意。”
&esp;&esp;“绝无此意？”姜敏冷笑，“有没有你们心里清——”
&esp;&esp;车内极轻地的一声窸窣。姜敏回头，便见男人没有意识的躯体正在顺着车壁慢慢向下倾倒，细而瘦的一条手臂松脱，沉甸甸地坠在地上，苍白的指尖衬着乌黑的车板，活像枯死的枝上堆叠的一捧残雪。
&esp;&esp;姜敏忙撂下车帘，尚不及说话，男人倒过来，摔在姜敏怀里，烫得惊人的呼吸漫过轻薄的春衫打在姜敏皮肤上，瞬间激起一层寒栗。
&esp;&esp;姜敏一手拢住，向外道，“——你们自己心里清楚。许凛既是如此想叫人知晓，便不要走，安生跪在此处，叫来往人等看个尽兴。徐萃——你亲自去寻许凛，就说朕命他许正卿来此与罗子明同跪。”
&esp;&esp;徐萃没想到皇帝一句话就发落了正在昼夜忙碌清查百官的自家心腹，急忙求情，“陛下——”
&esp;&esp;一帘之隔皇帝的声音冷冰冰道，“还不走？”
&esp;&esp;无人再敢言语。
&esp;&esp;姜敏俯身，掌心贴住男人前额——果然更烫了。男人仿佛极寒冷，瑟瑟地打着哆嗦。姜敏除下斗篷，搭在他身上。男人极轻地吐一口气，慢慢昏睡过去。
&esp;&esp;马车过东御街口，左转便是平康坊。魏钟上前回道，“陛下，虞大人府上就在左近，微臣送虞大人回府？”
&esp;&esp;姜敏便叫，“虞暨。”
&esp;&esp;许久，男人在黑暗中撑起一点眼皮。
&esp;&esp;“你到家了，回吧。”
&esp;&esp;男人在她膝上仰起面庞，神色恍惚，动作迟缓。
&esp;&esp;魏钟催促，“卑职送虞大人。”
&esp;&esp;姜敏还不及说话，臂上一紧，低头便见苍白的一只手死死扣在那里。男人张着眼，定定地望住她，白得可怜的面上一双唇色泽如鲜血，犹在抖个不住，他仿佛在说话，却只能发出含混一点喉音。
&esp;&esp;姜敏皱眉，“你要说什么？”
&esp;&esp;男人攥着她，用力撑起身体。姜敏只觉肩上一沉，男人扑在那里，火盆一样的面庞贴在她颈畔，他攀着她，像深海中的人攀着救命绳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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