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平,圣心教会医院。
深夜的走廊,灯光惨白,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浓重的血腥味。墙壁冰冷,远处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,如同地狱的窥视眼,固执地亮着,吞噬着所有人的希望。
吴灼坐在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,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旗袍早已被林婉清的鲜血浸透,干涸成大片大片暗红近黑的污渍。她脸色惨白,嘴唇紧抿,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,双手紧握,指关节泛白,微微颤抖。
吴道时坐在她身边,沉默如山,军装下是未散的硝烟味和疲惫。沉墨舟独自坐在对面的长椅上,低垂着头,镜片后的目光失焦,整个人笼罩在沉重的黯然里。
时间在死寂中流逝,只有远处钟摆的滴答声,如同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。
突然,手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!一名护士急匆匆跑出来,脸色凝重,声音带着急切:“病人失血过多!急需输血!血库告急!快!有没有谁能献血?!”
“抽我的!”
“抽我的!”
几乎是异口同声!吴道时和沉墨舟猛地从座位上弹起!吴道时眼神锐利如刀,沉墨舟语速飞快,两人都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,伸出了手臂!两人对视一眼,“我们都是o型血。”这一刻,他们只想用自己的血去挽救那个生命垂危的女孩,弥补心中的愧疚和无力感。
护士的目光迅速扫过两人,她果断摇头:“不行!病人情况特殊,有溶血风险!必须输同型血!o型也不行!快!谁是a型血?!”
气氛瞬间凝固!吴道时和沉墨舟脸上的急切和希望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,他们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!
“我是a型血!”
吴灼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!她推开哥哥下意识伸出的手,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到护士面前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。
“医生!抽我的血!”她看着护士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我和婉清都是a型血!抽我的!多少都可以!快!”
她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纤细的、同样沾着血污的手臂,那手臂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,却笔直地伸着,没有丝毫退缩。
吴道时看着妹妹决绝的背影和伸出的手臂,他张了张嘴,想阻止,想说“你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行”,但护士那句“必须输同型血”和妹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,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,看着自己最想保护的人,此刻却要用自己同样虚弱的身体去拯救别人。
护士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、脸色苍白却眼神无比坚定的女孩,眼中闪过一丝动容,但时间紧迫,她立刻点头:“好!跟我来!快!”
吴灼毫不犹豫地跟着护士快步走向旁边的临时采血点,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两个陷入巨大挫败和沉默的男人。
吴道时和沉墨舟站在原地,如同两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。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无言的沉默。o型血的“万能”光环在此刻彻底粉碎,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深深的无力感。
时间仿佛再次凝固,每一秒都无比漫长。
不知过了多久,采血点的门开了。护士扶着脸色更加苍白、几乎站立不稳、嘴唇毫无血色的吴灼走了出来。她的手臂上缠着雪白的纱布,脚步虚浮,但眼神却异常明亮,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疲惫与坚定。
吴道时立刻上前一步,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,让她重新坐回长椅。他脱下自己军装的外套,裹在她冰冷的身上,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沉墨舟只是默默地看着。
吴灼将头靠在吴道时的肩膀上,疲惫地闭上眼睛,她用自己的血,为婉清争取了一线生机。
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——
“咔哒。”
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,倏然熄灭了。
门被推开,主刀医生走了出来,摘下口罩。
吴灼猛地睁开眼,挣扎着要站起来,吴道时立刻扶住她。
“医生!婉清她……”吴灼的声音颤抖着,带着极致的恐惧和希冀。
医生看着眼前这三个浑身血污的人,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:“手术很成功。子弹取出来了,没有伤到要害。输血非常及时,补充了关键的血容量,她挺过了最危险的阶段。现在需要进监护室观察,但性命……保住了。”
性命保住了!
吴灼身体一软,几乎完全瘫倒在吴道时怀里,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让她瞬间泪流满面,她喃喃着:“太好了……太好了……”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泪水、血污和极致庆幸的笑容。
吴道时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沉墨舟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,一直压抑在心口的巨石仿佛终于被移开。
走廊尽头,窗外浓重的夜色似乎淡了一些,黎明将至。
圣心教会医院,特护病房。
好版主